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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[美]W.布鲁斯·卡梅隆 | 字数:588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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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身后城镇的灯光渐渐黯淡,气味慢慢消散。我忐忑不安,心里一点儿着落也没有。月光洒在地面上,照亮了道路,我却脆弱得不堪一击。与狗群在一起的时光提醒了我结伴而行是多么安全。我现在也明白了,自己已经漂泊了许多天。利用滑梯跳过栅栏的时候,我坚信自己很快就会回到家的。可是现在,即使我不停地走下去,家的味道仍然非常遥远。

  我在河边度过了一个夜晚,地面有个铲出来的小坑,形状很像狗窝。有好几次,我在一些从来没遇见过的小动物的叫声和味道中惊醒,不过它们没有接近我。

  我脚下的小路蜿蜒曲折,向不同的方向延伸,不过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指向家的方向。只要沿着它前行,我就能离家更近一点儿。虽然小路弯曲,却是一条更为便捷的道路。如果我只朝一个方向走下去,就必须翻越岩石或者其他挡道的障碍。小路弥漫着人和动物的气息,让我能轻易找到方向。

  我能从谈话声和响亮的脚步声中得知有人正向我靠近,所以总是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躲避他们,等他们走远。我不想再被人类放到车里带走了。

  夜幕降临时,我发现一片平坦的区域,那里充满了人的气味。几张木桌子四散开,其中一些桌子的周围有一桶桶插着金属棒的灰烬,金属棒的顶端很可能是诱人的熟肉。我用后腿支撑自己站起,想确认上面到底有没有食物,可用尽全力也才刚刚够到灰烬上方的金属棒,在金属棒上面舔到了一点儿肉的味道。

  更有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是一个圆形垃圾桶,它类似之前的母狗爬进去觅食的地方,不过这个是金属的。母狗能够一跃而起,用前爪钩住桶边支撑起自己,使得嘴巴与爪子同样高,然后用后腿攀爬,一头扎进桶内。我想要模仿它的本领,可是当我跳起抓住桶边的时候,一下子将整个桶都打翻了。想起以前在家打翻厨房的垃圾桶时,卢卡斯对我的训斥,我不禁感到内疚,但我并没有放弃。我找到了几块鸡肉、厚厚的一片甜食和一些饼干,只是它们看起来不太新鲜。我把鸡骨头嚼得嘎吱作响,舔食从垃圾桶里拖出来的塑料瓶里的美味果汁。我和几天前一样肚子饱饱的了,心满意足地蜷缩在桌子底下过了一夜。饱餐一顿给我带来了安全感。

  第二天,我沿着小路走上了陡峭的山坡,累极了。不久之后,我又感觉到了饥饿。在家的时候,妈妈和卢卡斯会将零食扔到楼梯下,引诱我跑过去吞食,然后再爬上厨房,以此锻炼我的身体。现在,我后悔自己不曾喜欢那样的训练,如果他们还想锻炼我,我会乐意配合一整天的。

  突然,一个单调、响亮的声音划破空气,我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。那或许是杜德和沃伦用管子发出的声音。虽然我不会坐上他们的车,但我会欣然接受他们给我的肉块。

  很快,我听到了一些谈话声。他们都是男人,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兴奋。

  “它有150磅重!”有人大声说道。

  我在树丛中小心翼翼地观察,前面是一片山脊。现在我能闻到他们的味道了,他们并不是杜德和沃伦。我爬到山脊上往下看。

  我站在山脊高处,下面有条小溪。溪水掠过岩石潺潺流淌。狭窄的峡谷对面,是一座高一点儿的山丘,上面零零星星长着一些小植物。我抬头一看,两个男人正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跑下来,手里都拿着管子。他们走在陡峭的山坡上,无暇四处张望,否则很容易就能看见我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难闻的味道,我怀疑是那些管子伴随着刚才的巨响散发出来的。

  “跟你说了,我们今天会有收获的!”其中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另一个人说道。

  他们气喘吁吁的,疾步走向小溪。我蹑手蹑脚地走在山脊上,好奇地看着他们,就在那时,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,带来了一种动物和其他东西的强烈气味——是血的味道。

  我朝着血的味道走过去,忘记了两个男人的存在。“至少值500美元!”其中一个人说。我继续追踪那股味道,不用走多远——仅仅几步就看到了一只动物一动不动地躺在岩石上。我战战兢兢地向它走近,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,已经死了。它就像我们在一次散步时卢卡斯指给我看的松鼠一样,身体虽然是温暖的,却松松垮垮的,毫无生气。

  我嗅了嗅它胸口上的血迹。这个动物闻起来像猫,看起来却不像我遇到过的任何一种猫。它的体形太庞大了,甚至比我还要大一些。它是只雌性动物,**上的奶臊味让我想起了猫妈妈。一股强烈的烟熏臭味注入了它的体内,溢出鲜血,味道和管子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。杜德和山丘上的两个男人都持有那样的管子。

  我不太明白眼前看到的这一幕。

  我能听见身后两个男人的喘气声,声音的高低起伏告诉我他们已经到达峡谷底下,开始慢慢爬上山坡了。

  “我需要休息一下!”其中一个人喘着气对另一个人说道。

  “我们得回去把它取回来,离开这个鬼地方。”另一个人紧张地说。不过,我能听出他们已经停下脚步。

  “这里没人,放心吧。”

  “该死,怎么能放心,你知道被人发现我们偷猎美洲狮,会有什么下场吗?”

  “我只知道我们可以将它卖个好价钱。”

  我决定不让那两个男人发现自己。我敢肯定,就算他们看到了我,也不会给我任何食物的。就在这时,灌木丛中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,我转头看过去——有只动物躲在里面,可是风带走了它的气味,我什么也闻不到。我擦亮眼睛,竖起耳朵,静静地凝视着它。它的身体几乎淹没在灌木丛里了,不过我依然能看出它像一只巨大的猫,比很多狗都要庞大许多,是我遇见过的最大的猫。它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,当意识到我也在看它时,它轻轻地低下了头,似乎是故意躲避我的视线。但既然我都知道它在那儿了,我能区分它和那只躺在石头上已经死去的动物的气味。它是母的。

  它的样子令我想起了小洞里的猫。当初人类钻进小洞的时候,它们也一样身体僵硬,双眼瞪视,嘴唇微微收紧。它被吓坏了。

  其中一个男人大喊一声:“该死的!”它便畏缩着后退到灌木丛里,然后飞快地跑了起来。它奔跑的动作轻盈得像只小猫。我明白了,它虽然体形不像猫,可它就是一只猫,是一只和一条中型狗差不多大的“大奶猫”。

  它只往后跑了一小段距离就停下来了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从它紧张的举动中可以看出它想逃走,然而它并没有走远。难道是因为我脚下这只已经死了的猫?那是它的妈妈?

  声音和气味告诉我,手持管子的两个男人很快就会爬到山脊上面,所以我也必须要离开了。

  大奶猫跟在我的身后。

  一路上都是大奶猫和它死去的体形庞大的妈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,我们重拾它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足迹。我走得并不顺畅,路线却与那两个愤怒的男人截然相反。现在我能闻到他们和血的味道了。风吹得我的鼻子凉凉的,不过还是没有尾巴下面的风吹得那么冷。

  刚才目睹的一切让我忐忑不安。我坚信大奶猫妈妈的死亡和手持散发恶臭的管子的男人有关,却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存在什么样的联系。我记得有一次妈妈邀请她的朋友进家里,后来她的朋友变得很狂躁,妈妈就把他打倒在地上。我从那件事中得到的可怕结论是:世界上是有坏人的。我知道有许多人会阻止我和卢卡斯在一起,不过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

  如果狗不信任人类,那么生活还怎么继续?

  大奶猫在我身后不声不响的。我能闻到它的气味,能感受到它的孤独绝望和担惊受怕。我一停下脚步看它,它就快速躲起来,身手敏捷得如同一只正常体形的小猫。

  过了一会儿,我感觉大奶猫停下了脚步。我回过头看它,只见它坐在地上,用无辜的眼神凝视着我。即使我们已经距离那两个愤怒的男人很远了,我还是想继续前行,缩短与卢卡斯之间的距离。走了几步之后,我又回过头去看它。它稍微往其他方向挪了挪,然后停住。它往别的方向看了看,似乎是想朝那边走,然后又转过头来,带着一种期待望向我。

  大奶猫受到了惊吓,它需要我的帮助。回想当初我遇到危险的时候,猫妈妈挺身而出保护我,现在,这只大奶猫激起了我强烈的保护欲。它似乎是感觉到了我会跟它走,所以动身走开了。我跟在它身后,震惊地看着它灵活地从岩石和其他障碍中找到出路。

  不久之后,我们走到了树下的一个地方,那里充斥着强烈的大奶猫妈妈的气味。我还闻到了鲜血和肉的味道。一个几乎完整的鹿的遗体被草和泥土覆盖着,上面有大奶猫和它妈妈的味道。

  我一点儿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只知道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,贪婪地吃起了鹿肉。过了一会儿,大奶猫也开始吃了起来,仍然是不声不响的。

  那天晚上,我躺在草丛中的时候,大奶猫径直向我走过来嗅我的脸。我舔了舔它,它紧张了起来。不过,当我头趴在地上的时候,它放松了警惕,小心翼翼地嗅着我身体的上上下下。我一动也不动,容许它继续搜寻。它开始“咕噜咕噜”地叫了起来,在这之前我就知道它是想用头在我身上摩擦,就像我的猫兄弟姐妹那样。最后它蜷缩在我的身边,已经不再惶恐不安了。

  这类似我在玩“上班”游戏时头枕在麦克胸口上的情形。我在提供安慰,不过不是向人类,而是向失去了妈妈的大奶猫。

  卢卡斯照顾小洞里的猫,给它们喂食。我要向他学习,照看好这只大奶猫。

  我相信这是卢卡斯希望我做的事情。

  我和大奶猫依靠鹿的遗体度过了几天,把能食用的部分都吃掉了。我们不是在进食,就是在玩耍。它喜欢扑向我,我喜欢敲它的背,轻咬它的头,直到它扭成一团,然后落荒而逃。一天之中,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。但是当太阳下山,我只想蜷缩着入睡的时候,它却能保持异常的警觉和清醒。它会悄悄离开,走到树林里去。有一次它带回了一只小老鼠,我很惊讶。后来我们共同享用了那只老鼠。

 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继续前行了,大奶猫与我一同前行。它似乎不喜欢空气中残留的人类的气味,无论走到哪里,总是将自己隐藏起来。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我都看不见它,不过可以闻到它的味道。它不会离我太远。当它的味道变得微弱,我不能准确判断它的位置时,我便会停下脚步,而它总是会追上来。

  我知道如果我不那么关心大奶猫,会走得更快些,可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确保它的安全。

  离开猎杀现场,走了两天路的我深受饥饿折磨。我很担心大奶猫,该喂它吃什么呢?

  第三天晚些时候,我停下来找水,后来决定躺下,等大奶猫赶上我。我闻到它藏在岩石后面,几分钟后,终于露面了。它低下头去,安静地喝小池里的水。猫显然不喜欢大口大口地喝。而狗就不一样了,狗喝水的时候是很兴奋的,会发出许多声响。

  一股血腥味掠过鼻间,我感到很意外,连忙抬起头。口水不自觉地流出,我毫不犹豫地朝那美味的香气走去。大奶猫跟在我身后,不过它似乎没有闻到。

  接着我看见了一只狐狸。它悄悄地移动着,嘴里叼着一只软弱无力的兔子,鲜血的味道正是兔子散发出来的。狐狸似乎不知道我在它后面。它奔跑着,但是嘴里猎物的重量使它慢了下来。

  狐狸看到我的同时,大奶猫也警觉到了它的存在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们三个都静止了。随后,大奶猫以一股令我吃惊的速度向前冲去。我们两个都追赶狐狸,但我很快就被它甩在身后了。狐狸敏捷地跳过倒下的树,突然改变方向,试图逃走。但大奶猫很快就跳到了狐狸上空,吓得它放下兔子就跑了。

  大奶猫停止追捕,嗅了嗅被遗弃的猎物。我加入了它的行列。我们一起享用狐狸的猎物,像一个团体一样,成员只有我和大奶猫。

  走在寻找卢卡斯的路上,饥饿一直伴随着我们。在我的理解里,饥饿意味着需要人类,因为他们有许多美味的食物。幸运的是,夏天似乎把人们都吸引到了山里,他们在哪里停下,就会在哪里吃东西。我可以灵敏地嗅到他们的营地,但是大奶猫一闻到人类的气味就躲开了。

  一天,我看见有一家人坐在木桌旁,不远处的火堆正燃烧着由木棍架起的铁锅。一个男人把一大块肉放进锅里,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肉香味,香得我迷迷糊糊的。趁着男人转身走向木桌,没有留意的时候,我从树林里钻出去,小心翼翼地把肉从锅里取出来而不灼伤自己,然后跑回了树林。唯一看到我的人是一个小婴儿,他坐在一张塑料椅上踢着腿,什么也没说。

  我原本以为我会觉得自己是条坏狗,但是并没有,这就像是在猎食。我与我的大奶猫同伴分享了这一餐。

  又有一天,我看见一个人站在小溪里,岸上放着一个装满鱼的袋子。我把整袋鱼都带走了。他对我大声嚷嚷,没有说“坏狗”这个词,但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来表达愤怒。他还追在我后面,用靴子“嘎吱嘎吱”地磨着泥土和石头。我几乎提不动装满鱼的袋子,但我仍然坚持带着它继续前进。那个人气喘吁吁的,被我甩得远远的,最后停止了追赶,却还在原地继续冲我大叫。

  我和大奶猫一起吃掉了所有的鱼。

  当我跟随气味走到有人的地方时,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已经离开了。我明白了一种情况:野餐的桌子距离道路越近,我就越有可能找到装有残余食物的垃圾桶。我现在可以熟练地爬上垃圾桶,或者将它打翻,在纸张和塑料之中搜寻人们丢弃的食物残渣。通常,这需要我远离小径,并且要躲避开汽车,才能找到一个能成功觅食的地方。大奶猫从来不陪我一起,不过它会等我回去。

  第一次在垃圾桶中找到一块面包残渣的时候,我很快就吃掉了它。饥肠辘辘的肚子让当时的我毫无选择。我还吃了许多别的食物,填饱了自己的肚子,却没能给大奶猫带回些什么。

  我接近它时,心里很内疚。它走到我面前嗅我的嘴巴,舔了舔。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,过了一会儿,我居然吐出了一部分刚刚狼吞虎咽吃下去的东西。这就成了我们分享人类留在垃圾桶里的食物的方式。我很少能找到足够大,并且能完好无损携带回去的东西。有一次,我在路边发现了一只死了的小鹿,它的身体软塌塌的,但是还有温度。大奶猫不知怎么感觉到我挣扎着想要把小鹿带回去,过来帮我的忙。它几乎能将整只小鹿叼离地面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

  我们距离卢卡斯又近了一点儿,只是速度不快。小径兜兜转转,无限弯曲。通常,我们在白天会听见许多人类的声音,每次都会躲藏起来。我觉得大奶猫比我更不愿意坐上人类的车。

  我常常能闻到狗的味道,可我不认为大奶猫想认识它们。我渴望与它们打招呼,可是它们总是和主人在一起。总有一天,我也能和卢卡斯这样在一起。

  我感觉到有狗过来,但是没有人。我汗毛直立。它们的味道不同寻常,从中隐隐约约能嗅到一丝狂野,让我不得不警惕起来。我能闻出它们从来没有洗过澡,短期内没有吃过任何狗粮。我能肯定它们是在跟踪我们,并且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。大奶猫似乎没有察觉到异常,像往常一样昏昏欲睡了,但它还是坚持跟我一起行动。

  当我意识到追踪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,我们正走在一片周围只有一些岩石和几棵小树的平地上。它们是郊狼,看起来像是娇小、狡猾的狗。我以前和卢卡斯去远足时遇见过。一共有四匹狼,分别是一匹母狼和三匹小公狼。它们跟踪我们不是出于好奇,而是想猎食我们。

  我停了下来,大奶猫也发现了它们。它们快速溜过这片开阔的土地。大奶猫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,嘴巴张开,露出了牙齿。它现在的体形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,但即使这样,我也清楚仅靠两个庞大的身躯是很难击退四匹狼的。

  我们需要逃走,但是无路可逃。身后是一面拔地而起的峭壁,我们不可能翻越它。山脊前的几棵树又不够宽大,不足以藏身。

  我发出一声低吼。一场战斗不可避免。

  郊狼四散开,慢慢地向我们逼近,看起来既奸诈又谨慎。毫无疑问,它们是想将我们杀死,然后吃掉。面对危险,我又咆哮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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