渔船列成雁行的队伍，追着枪声，迎着火光，乘风破浪地前进。

　　大海在咆哮。

　　大海在跳跃。

　　革命的战士们，在咆哮、跳跃的汪洋中冲锋。

　　当他们能看到那礁石旁大型轮船的轮廓的时候，火光熄灭了。

　　当他们能看到轮船的甲板、活动在上面的人影的时候，那边又燃起火光。

　　于是，他们箭一般地向轮船驶去。

　　程亮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神圣的行动。他激动、紧张，又有几分好奇。他的眼睛不够用，耳朵也不够用，只顾东张西望，差些忘了管船。

　　这时候，他看见一个水手，正站在轮船的船头，向小船上的人们大声喊话。

　　“同志们哪，这只轮船上，装的都是子弹，日本侵略者要运到东南亚，杀害那里的人民群众！……”

　　程亮听着，暗暗点头：“对，对，我和韦老爹都是这样看的。”

　　“……同志们，我们巧妙地打进这条船的内部来，又机智勇敢地消灭了押船的一队鬼子兵，夺下这些武器，留在我们中国，好用它消灭日本侵略者！……”

　　程亮忍不住拍手：“太好了，太好了！这就是我们中国的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行动呀！”

　　船上的电灯打开了，照得一切都清清楚楚。

　　程亮很有兴致地打量那个讲话的水手。

　　这个水手有三十多岁的样子，穿着水手裤，戴着水手帽，却赤着臂膀。他的腰间斜插着一把短枪，枪把上吊着一缕鲜红鲜红的丝穗子。灯，照耀着他那淌汗的、宽厚的背，闪光的红彤彤的脸，还有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，又大又亮的眼睛，多威武呀！

　　程亮越看越觉着这个水手很面熟，在什么地方见过呢？他是谁呢？

　　一声哨子响，水手们用绳索往下吊放子弹箱。

　　一箱一箱地放，在小船的舱里摆起来，垛起来，直到再不能放了，他们才转舵往回返。

　　小船一只一只，竞赛似地行驶。

　　程亮紧摇橹、猛劲追。

　　船头飞起朵朵刨花，船尾抛撒条条银链。

　　船头是胜利的欢呼，船尾是热烈的回响。

　　他们在金银岛卸了船，又返回羚羊礁。

　　一趟，又一趟，第三趟卸完，刚回到羚羊礁，东方已经发亮了。

　　那个赤臂、插枪的水手又站在船头喊话了：“同志们，你们胜利地完成运输任务了！现在，要把船上的水手们接下去，赶快后退，我要烧船了！”

　　程亮一听急了，忍不住地喊：“喂，水手，舱里还有没有子弹箱？再来一趟吧！忙什么呢？”

　　另外几条船上的人都“哗”地一声笑了。

　　轮船上的那个水手大声问：“说话的是什么人哪？”

　　程亮说：“我呀？是西沙的，金银的，新加入革命队伍里的……”

　　众人又都笑了。

　　水手亲切地说：“你是程亮同志吧？”

　　“对，对，我名叫程亮，你认识我？”

　　“早就认识，老朋友、老同志了。”

　　程亮仔细打量这个水手的模样，品味着水手的声音，心里一动，连忙说：“噢，噢，你果真是阿明老大呀！”

　　水手朝他笑笑。

　　多少往事涌上程亮的心头！一切甜的和苦的，都化成了力量。他激动地说：“阿明同志，你给我指路，来到西沙，来到革命的队伍里，我从心里感激你！”

　　水手说：“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把我们南海、西沙的穷苦渔民引到革命的、解放的斗争道路上，我们大家一起感激毛主席！”

　　“对，对，我要跟着毛主席革命一辈子！”

　　“好哇。我们信得住你！”

　　“那就让我再装一船吧。”

　　“行，装一船，赶快走，当心敌人要派飞机来侦察。我们一点影子也不让他们看到，他们就干瞪眼，没办法了。靠过来吧！”

　　轮船上的水手们又往程亮的船上吊放子弹箱，装了一箱又一箱。

　　“喂，程亮，满载了！”

　　“不慌，再来一箱。”

　　“要压翻的！”

　　“我保险。”

　　直到这小船压得承受不住了，程亮才肯罢休。

　　其它小船在那个赤臂水手指挥下，向轮船靠拢。

　　轮船上的水手们，一个一个跳上了小船。

　　轮船上只剩下那个赤臂水手一个人了，他四下看看，举起一只手，高声喊：“向后退，都快到礁盘外边去！”

　　小船一个个开出礁盘，在离轮船远远的地方飘泊。

　　程亮跟在后边，扭头朝轮船上看一眼，一幅动人心弦的情景出现了。

　　那个赤臂水手阿明在轮船的舱上舱下忙了一阵，又在机舱附近泼洒什么。他随后直起身，看看离开的船只，看看船下的海水，然后弯下腰，光星一闪，“腾”的一下，船上就燃起了触天的大火。

　　程亮看着那把大海照亮的大火，火里的形象，耳边又响起国际歌声，忍不住地小声哼唱起来。

　　那水手躲着火，看它燃开，不会熄掉了，便退到船边，一纵身，一弯腰，虽然听不到海水的响声，却见一个浪翻花，人就没影了。

　　程亮豪迈地鼓起手掌。

　　大火越烧越旺，把大海的波涛、滩上的礁石、小船上人的面孔都给照红了。

　　忽然，身边的船上，响起那个赤臂水手阿明的声音：“快开船吧，在这儿呆久了危险哪！”

　　程亮把自己的船紧紧地贴靠到阿明乘的船上，说：“我跟你们在一块，还有什么危险？”

　　水手说：“我们要到南沙看看，再转道回海南岛；你得回金银，跟韦老爹留在金银。”

　　“什么时候再见到你呢？”

　　“我们为了保卫南海、西沙，时时刻刻战斗在一起，心也连在一起。你说对吗？”

　　程亮笑着说：“对。”

　　水手说：“程亮同志，听别人讲，你进步很快，积极要求参加组织，党组织会满足你这样好战士的要求的。我们担负的任务非常光荣，也非常艰巨。但是，正如毛主席教导的那样，‘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，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，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。’同志，努力呀，加油呀！”

　　程亮听着，心口发热，浑身长劲，激动地连连点头。

　　水手又问：“你的那个阿宝怎么样呀？”

　　程亮回答：“她极好。”

　　水手说：“我们过些时候，让人把阿海带到金银住住，两个小鬼好有个伴儿。”他说着，又用劲投过一个小袋子，说：“这是缴获的胜利品，让她尝尝吧。”

　　程亮拾起一摸，象是饼干，就说：“多谢你啰！”

　　水手笑笑说：“别谢我，让她谢大家，也有你——再见啦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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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程亮回到金银，跟韦老爹一起卸子弹箱的时候，说起在羚羊礁的新奇见闻，特别谈到那个使他敬慕的、威武豪气的水手“阿明”。

　　韦老爹打个沉说：“十有八九，他就是咱们的‘火种’！”

　　程亮一惊：“是吗？他是个出色的船老大，又象个真正的水手呀！”

　　韦老爹说：“咱们‘火种’同志，名叫赵光明，生在南沙太平，长在西沙猫驻，从小就在这大海里抓鱼，风里浪里练就一身好水性。为了寻找打日本侵略军的办法，他到**上活动一年，受了战斗训练，回到海上，代表党，组织我们大伙跟他一块儿干革命。我们的这支小队伍越战越强，他呢，也越干越长本领了。……”

　　程亮听到这里，连忙拍手：“你猜得对，一定是他，一定是他！”

　　这时候，他们听到羚羊礁那边，传来象炒豆子一样的子弹的爆炸声。

　　他们猜到，轮船上的弹药舱着了火。

　　这是胜利的鞭炮！

　　这是喜庆的欢呼！